从“走近问题”到“走近读者”:中国本土经济学的畅销之路
在图书市场上,进入畅销书的多为文学、哲学、传记、历史等类型的书籍,与经济学有关的很少见。
我们说起经济学畅销书,在读的记忆中浮现的是投资理财指南,大佬看市场好像“不值钱”。
《马大帅》第二部( 2005 )剧照。
这几年,随着《大国大城》 《薛兆丰经济学讲义》 《置身事内》等书的畅销,我开始意识到如何卖出经济学书是有一定的概念的。
事实上,在过去的40多年里,出现了一些经济学畅销书。
最初是经济学家薛暮桥的《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
就学科规模而言,经济学贯穿各系,经过积累,这门学科已经高度标准化和规范。
要说开放的分支领土,它原称“经济学帝国主义”,可以对人类的一切行为、现象、制度、文化作出经济解释。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大众阅读领域具有影响力的经济学读物却十分少见。
另一方面,经济学研究主要通过论坛和报告表现出来。
另一方面,即使是在读者中有很大影响力的经济学家,也往往是因为他们的观点——就某个热点问题发表了经济学意见——,而不是因为对观点的讨论。
也就是说,经济学家可以快速表达自己的经济学观点,但传播“经济学分析”(借用约瑟夫熊彼特的概念)并不容易,他们无法让读者理解这些观点是如何得到的。
读者也不能感兴趣地搜索专业论文来看。
也产生了许多“只知一而不知二”的误解。
畅销书是比较成功的《经济学分析》的一个例子。
当然,有慎重的分析,也有粗暴的分析。 印数只是意味着在某个阶段的某个范围内书被接受的程度。
一本书之所以能畅销,其原因有时很模糊,是偶然的。
把过去40多年的经济学畅销书放在一起,时间线具有从“接近问题”到“接近读者”的转换特征。
早期文献参照比较单一,但有较强的问题意识。
本世纪初,一本以畅销为目标的经济学书籍问世,通过对选题、封面设计、推荐语等的考量,试图增加吸引力,让读者一睹为快。
并且,在最近10年里,通识书的制作变得兴盛起来。
“接近问题”“接近读者”中的一个可以满足畅销的条件,但剩下的就交给其他条件了。
本文来自《新京报书评周刊》 8月5日专刊《在偶然与必然之间:中国本土经济学的畅销书之路》的B02-B03版。
写执笔书
中国本土经济学畅销书破土而出的作品是经济学家薛暮桥的《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
1979年12月(薛暮桥本人回忆1980年初),《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由人民出版社发行,印行5万册。
在20世纪80年代“出版热”到来之前,这个数字并不是唯一的,而是为数不多的出版了3万多本学术专著之一,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仅此一本”。
在此后的三年里,经过修订增印,印刷份数达到了三百万册。
另据《读书》杂志1984年第2期的陆定一《薛暮桥〈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修订版序言》等文章记载,当时全国各地书供不应求,人民出版社曾为许多人提供内容和纸型,各地复印,这部分印数约为650万册
两份印刷数量加起来,共计近一千万册。
英、法、日、德、塞尔维亚、西班牙等国正在翻译外文版。
在经济学界,从来没有先例,此后也没有同等印数的来者。
1980年12月,《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第2次版权页印刷。
《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是在改革开放特别是经济改革的历史语境中破土而出的。 这是成为出版奇迹的必要条件。
共十章,约二十万字,基本内容是探讨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七八年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历史,“研究当前没有解决或没有完全解决的一系列重大经济问题”,提出了遵守经济价值规律的新看法,长期影响苏联
但是,我们必须看到的是,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主张改革的经济学家们都有在传统社会主义制度中如何发展商品经济的问题意识。
当初,《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并不是唯一说明这一点的新书。
如卓炯1981年10月出版的《论社会主义商品经济》 (广东人民出版社)开宗明义集中论述了商品经济。
不同的是,这是一篇论文集,展示了作者思考商品经济的历史,而《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是专著,站在改革的节点上回顾历史,提出了问题和方法。
经济改革前期的重点是农村地区,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城市经济改革只分布零星试点,到1984年转为重点。
1979年初的时候,薛暮桥已经说过“不能强行搞清一色的公有制”,到了1983年修订版,也就是经济改革把重点放在城市的前一年,考虑到国营经济和集体经济的复杂性,在如何分离所有权和经营权的问题上继续前进了一步,到底是哪一步
1982年上映的喜剧片《星星星》,通过国有鞋厂市场化转型中发生的父子两代矛盾冲突,展现了当时经济生活的面貌。
与薛暮桥《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最近的,其实是孙冶方写的《社会主义经济论》。
两人是表兄弟关系,是经济学家。
他们和于光远等经济学家60年代接受任务编写政治经济学教材,提出“讲企业效益”等观点,对当时的经济制度和路线提出了挑战。 “文革”期间,薛暮桥被关在“牛舍”,孙冶方被捕入狱。
其间,薛暮桥写了《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的初稿,孙冶方救助了已经写了一部分的《社会主义经济论》。 1975年4月出狱后,他用沉思的方法在脑海里度过了几十次书的内容。
“文革”结束后,孙冶方和薛暮桥一样重新开始了写作计划。 遗憾的是,他于1983年2月病逝,留下了未完成的《社会主义经济论》稿。
1985年,稿件以《社会主义经济论稿》为书名由人民出版社发行。
薛暮桥和孙冶方。
据孙冶方书《流通篇》介绍,企业不仅是一家只有技术独立性的工厂,而且是经济上相对独立的经营主体,扩大了自主权。 “数千万相互交换的企业是独立核算的企业,因此它们的产品交换必须是等价交换。”
这与薛暮桥关于国营经济和集体经济改革的看法,内在逻辑是一致的。
但他在实际论证过程中一直碰壁。
他以“价值”的范畴推进经济体系的重建,而“价值”来自另一种社会经济形态,即基于货币体系的商品生产、交换、消费,即商品经济。
当时,研究社会主义条件下的“价值”,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犯“错误”。
他在边界内多次徘徊,一旦进入禁区,又翻转无效回来,这是他没有最终定稿的根本原因。
薛暮桥也面临着同样的“价值”论困境。
1986年,第10期《经济研究》杂志刊登了薛暮桥笔下的《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修订版日译本跋》,论述了《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价值规律的挫折。 “本书的缺点之一是过于强调自觉地利用价值规律,而忽视了需要运用价值规律的自发调节作用。
书中强调的是计划价格必须与价值和供应关系相适应,但没有提到许多商品价格应该由市场自发调节。
薛暮桥和孙冶金方面都主张扩大国有企业经营自主权,使国有企业间的生产交换符合价值规律,并极力说明这与现有的古典马克思主义经济框架并不矛盾。
这是几乎不可能的工作。
此后,无论如何也无法预料的是,从1985年左右开始,个体和民营企业等非常边缘的经济形式反而创造了市场化环境,成为经济增长奇迹的重要力量。
遗憾的是,这时出版的《社会主义经济论稿》已经脱离了经济改革的现实,不可能再现《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那样的出版景象。
如果《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是1985年以后出版的,可能也不会出现“印刷数1千万”的结果。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的出版意义完全由时间节点来塑造。 薛暮桥已经在那个时代无限接近经济问题,拓展了论述商品经济的空间。 他和孙冶方、于光远、卓炯等经济学家的艰苦探索,以及他们治学面对问题不可避免的坦诚谨慎,成为无与伦比的精神遗产。
面向新世纪1988年3月,又一部经济学畅销书《卖桔者言》简体版面世。
这是经济学家张五常的文集,也可称为短文集。
《卖桔者言》就是其中之一,凝聚出版也取了这个书名。
张五常借明朝诗文大师刘伯温的《卖柑者言》,只是把“柑”改成了“桔”。 这是因为他去香港街头卖橘子,获得经济材料。
他的短文让内地读者看到,原来经济学实证研究的方法和叙事可以这样替代,充满了现代主流经济学的某种趣味性。
1988年,张五常《卖桔者言》热映时,电影《顽主》上映,讲述了三个年轻人在北京创办了“替工、替工、解难、替工所受”的三t公司,是一代年轻人“下海热”的
《卖桔者言》繁体版于1984年11月在香港出版,再版二十五次,印数约八万。
四川人民出版社于1988年引进内地发行简体字,共印了三万多本书,销售一空。
《书城》杂志于2000年8月刊登了一篇名为《卖桔者的回顾》的文章。 原来在香港花千树出版社增订本的序言中,张五常说,其中《卖桔者言》是他最畅销的书。
关于其原因,本人认为是摆脱学术体例的束缚,不是“科”而是“教”。
除正式版外,《卖桔者言》还有很多手稿、印刷版和复印版。
内地简体版以前,简体版未再版后,朋友和同学之间租用《卖桔者言》是一种读书风。
经济学家周其仁在《真实世界的经济学》( 2021年初版,这里引自2021年再版)一书中回忆道,1985年从北京朋友“私印”的《卖桔者言》中认识张五常的人,第一次知道了他的财产权和契约理论。
《卖桔者言》出版以来的5年间,没有出现过数万人的经济学畅销书。
顺便说一下,《论竞争性市场体制》 (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 这是吴敬琏和刘吉瑞的对话集,在市场经济改革失败论出现时主张“除了改革别无选择”,说明了市场改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印数不及其他年代的畅销书——1991年12月初版六千册,但于1992年4月重新印行
1992年10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正式确立。
同年12月,《论竞争性市场体制》被国家新闻出版署等有关部门评委会授予“中国图书奖”一等奖,评委会认为它“为目标模式的舆论准备做出了历史性贡献”。 (见李京文等主编《中国经济科学年鉴》,中国统计出版社1993年11月)。
当时在读书界、政策界的实际影响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1994年9月,《顾准文集》出版,印刷数万人的经济学畅销书再次诞生。
贵州人民出版社首次发行三千册,随后增加分量,1995年9月第四次复印,共三万四千册,很快引起了“顾准热”。
经济学家戴园晨在《经济研究》杂志1995年第一期的期刊行文中还表示,身边的朋友很难去书店买《顾准文集》。
《顾准文集》收录《古希腊城邦制度》 《试论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等文章,回顾与弟弟陈敏之的通讯。
《顾准文集》让很多人第一次知道划分标准,有他的故事、学识、坚守,被誉为中国知识分子精神的典范。
顾准和孙冶都是早就提出“要研究社会主义下的商品生产问题”的经济学家,也有观点认为,他被誉为“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第一人”,死于经济改革不久。
“顾准热”是一种文化现象,但在经济学家看来,这也是对上世纪90年代经济改革精神的反响。
随后,时间来到本世纪,经济学畅销书市场进入下一章。
“作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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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世纪头一年,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引进出版了美籍罗伯特清崎的《大腕》,在金融业改革和“股票交易”、财富焦虑等现象兴起的影响下,迅速售罄,随后由十多家出版社发行。
但是,这个时候,图书的版权页面上没有像上个世纪那样统一明确记载印刷数量。 有些有,有些没有,具体的印刷数量无法统计。
《富爸爸,穷爸爸》成为超级畅销书,是因为在新世纪初期,畅销书的图书市场已经多元化、更加商业化,在名字上运用技巧策略,从封面推荐词、选题到内容,来推测读者的需求,进入“读者民主”时代,最终泥足深陷这是图书市场的必然规律。
回到国内经济学的畅销书。
2007年1月,财经作家吴晓波的《富爸爸,穷爸爸》上卷出版(中信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次年下卷,合订本出版。
通过《激荡三十年》文学性的语言回忆中国民营企业的发展史,描写人物的心理、情绪、选择,使当时的读者看到了不同的经济发展史书写方式。
那篇文章的主观性也受到了讨论。
《激荡三十年》很快成为数百万畅销书,在2009年《激荡三十年》 《长江商报》联合发布的《中国作家富豪排行榜》中,吴晓波以750万元版税收入位居第五,韩寒、于丹等当年的
2007年,百万销量的经济学畅销书也登场了。 它的标题可能是所有国内经济学畅销书中最广泛普及的——。 这就是《成都商报》。
初印于2007年6月至11月,中信出版社第十三次复印,平均不到半个月就增印了一次。
作者宋鸿兵一度成为著名的金融史作家。
《货币战争》认为,这是金融资本势力操纵的结果,或至少有其身影,包括自1694年英格兰银行成立以来,林肯遇刺等各种世界变故。
这种缩短的单一因果链,将金融史作为阴谋史来讲述,必然唤起各路读者迅速了解世界变动的欲望。
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也加速了其销路。
2009年以后,宋鸿兵陆续出版了《货币战争》五大系列,有法、俄、韩、日、越等外文版。
2009年8月,经济学家陈志武的《货币战争》由国际文化出版公司时代光华出版。
《金融的逻辑》是一部文集,经作者编辑,其基本内容旨在论证人类为什么需要金融市场,并驳斥为《金融的逻辑》的“金融阴谋论”。
《货币战争》于2009年10月刊登文章《出版商务周报》、《金融的逻辑走红的逻辑》,一个月的销售额接近10万册,之后上升到50万册。
回顾本世纪头十年,投资理财成为城市中产阶层的一门“必修课”,金融危机席卷全球。
这使得人们对金融实现“财富自由”的内在渴望和不信任成为必然条件,诸如《金融的逻辑》等相对专业的、并不完全通用的书籍开始受到关注。
另一方面,脚踏实地的《金融的逻辑》事先制定了议题,这本书从一开始就因为暗含“阴谋论”而被吐槽。
出版方也顺势而为,通过促销突出了两本书的对立关系,完成了一本文集意外的畅销。
“通晓”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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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郎咸平说》《货币战争》 (东方出版社)出版,谈论食品、房价、医疗等热点话题。
郎咸平是电视时代炙手可热的经济学家,《郎咸平说》系列书基本上成了畅销书。
因为无法统计其具体的印数,所以必须找到当当、京东、豆瓣等网络平台的数据。
《我不是药神》可能是这个系列中最受关注的一本。
截至本文刊发,单版在当当和京东自营项下,卖家评论均在1万条以上,豆瓣项下有7千多人参与评分。
该书的封面设计是当时《专家畅销书》的经典典范,以作者发表演讲、思考的图片为封面大幅图,并附有关键词和推荐语。
此后,这种夸张的模式就不多见了。
时间将转移到2013年。
这一年的1月,经济学领域出现了两本比较畅销的书。
第一本书由经济学家张维迎在北京大学出版社发行的《我们的日子为什么这么难》,是博弈论的基本方法和结论的通篇。
2013年1月第1版出版,同一版印刷到2015年6月第7次。
第二本是研究中国农村问题的学者温铁军,在东方出版社出版了《我们的日子为什么这么难》、2016年1月初版、2016年12月9日第一次印刷、印数累计3万6千册。
从2017年到2019年,温铁军录制了视频课程《博弈与社会》,增加了两次“危机”。 随后,他的讲座和答疑视频在哔哩哔哩等视频平台上走红。
《八次危机》也持续畅销,到2020年12月是第28次印刷。
接着,2016年7月,陆铭的《经济危机及其应对的中国经验》 (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两个月增印了8次,第五年的增印数约达20万。
在中国城市化建设将近20年的过程中,《八次危机》运用实证数据、案例故事和普遍规律探讨交通、空气、住房和教育,观念影响着人们对这些问题的认识和变化。
陆铭认为中国需要更大、更多的大城市,根据市场需求调节土地配置、劳动力流向,形成统一市场。
当读者想到2022年提出的“全国统一大市场”时,可能会想起当年的《大国大城》。
接下来是《大国大城》 (中信出版社)。
薛兆丰因录制付费套餐和综艺节目而出名,《大国大城》于2018年6月、7月出版,截止到2019年5月,每年销售约100万册。
此后,他在一场演唱会上创下了6万多部卖光的惊人纪录。
至此,本世纪的第二个十年结束了。
这一阶段的经济学畅销书,除了《薛兆丰经济学讲义》之外,都是知识性文章,而上次畅销的知识性文章是20世纪80年代的《薛兆丰经济学讲义》,与《八次危机》不同,这几年的知识性文章很浪漫。
20世纪20年代第一部经济学畅销书《卖桔者言》 (上海人民出版社),其通知书也有这样的特点。
该书在综述学术界研究的基础上,向读者阐述了过去几十年地方政府是如何参与和推动经济发展的。
这本书于2021年8月出版,5个月内重印13次,到2022年上半年印数达到60多万。
该印数在经济学畅销书中相当大,但近几十年,包括《卖桔者言》在内,没有接近《置身事内》印数的本能。
《货币战争》正处于达成经济改革共识的关键时期。
市场化环境最终产生后,图书市场也将变得和其他市场一样,在那里读者作为购买者根据知识结构、职业、兴趣、性格来选择书籍。
书上满是泥,读者各有喜好。
可能已经没有印刷数量神话了。
本文独占原创内容。
作者:罗东; 编辑:李永博李阳; 校对:薛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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