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民小学:回民小学开会啦
文 | 愚人
同学会常有,50年不常有;50年常有,回民小学不常有。岁月如梭、光阴似剑,岁月催人老去,嘉兴回民子弟小学72届的毕业生们今天开会啦。
人生只有一个50周年可以相聚纪念。在这座城市,回民小学是一段历史记忆。72届的学生,1967年入学,进校的学生证是“嘉兴回民子弟小学”,第二年就改为“嘉兴绝缘材料厂‘五七’小学”,后来又改为“嘉兴南湖染织厂‘五七’小学”、“嘉兴南湖小学第二分校”,在72届之后,嘉兴再没有“回民小学”这样一所小学了,而同学们一直记得、从没有忘记,他们是回民小学的学生。
回民小学的学生,并不全是回族,天南海北都有。回族人占40%,苏北人占40%,其他20%基本上是本地人。大家上学是同学,放学是邻居,有打闹,有要好,江湖义气第一桩。
回民小学有点小名气,是与那个年代有关。很多时候我们不受拘束、自由散漫,甚至常常会惹老师生气。有人戏说,说我们与隔壁“嘉师附小”的差距不大,同属东门头回民区,读书他们行,打架我们行。
时隔50年,开一次同学会不容易,热心的同学总是有的,突然发现,那些在上学时越是说话少的同学越是热心,比如一个叫张益民的同学,为了找到同学,他是电话乱打一通,先去小区物业查询、再托朋友的同学、连襟的舅佬,用尽了办法,四处打听,甚至跑到一个女同学可能出现的校门口去蹲守,凭着印象,大胆上前,自报家门:“喂喂,你认得我哇”。
就这样,找人行动很顺利,不到半个月,一下子50几个同学拉进来了。上学时都没有这么认真地对待过一件事情,大家觉得50年聚会太有意义了,人生能有几个50年?
大家把名字都回忆一遍,虽然还有联系不上的同学,但是达到可以开会的人数了。也有10个同学永远唤不回来了,令人唏嘘。
这一届同学的名字都很好记,很有时代感。如杨文才、严国财、单才宝,许建华、周建强、钟伟强,刘顺发、张益民、杨伟民,金凤、佩娟、韩兰英。都是朗朗上口过目不忘的,稀奇古怪的名字基本不会有。不像现在的小孩,名字都取生僻字,太没有文化了。
人数很快确定,地点也已落实,之所以把时间定在一个月后的12月11日,是因为他们在等女同学刘月娥康复得更好些,在这之前,她遭遇了严重的车祸,死里逃生,她说她很想参加同学会,那就等她,毫无怨心的。今天,刘月娥是由同学袁经纶和王冬明推着轮椅来的,这让我们非常感动。
小六子,大名我也记得,他叫顾关友,不过叫小名更亲切,50年前他家住在大年堂后23号,住在23号墙门堂里的还有龚秋萍、龚佩娟、韩兰英、张益民。在聚会前,小六子病了,动了手术。那天大清早4点多,他插着管子,在病房里发留言向大家问好。他是游泳健将加教练,还冬泳还乒乓,肌肉杠杠的,怎么一下子病了呢,做人他也算是想得通的,工资不高,路边小饭店常去咪咪。这回病危了一回,多亏老婆是医务人员。
在找人的过程中,很多信息都来自于老同学潘建萍。说名字或许有同学模糊了,不过说起府南街上的“嘉兴故事茶馆”,大家不会陌生,在嘉兴,有年份的中老年朋友聚会,都喜欢在那里,潘建萍就是大家心目中的“阿庆嫂”。是她牵线搭桥,记下很多同学的电话。钟建强就是潘同学找到的。
有必要提一下钟建强。大年堂后10号的钟同学,上学那时候顽皮,我也常常被他欺负。1978年他从插队落伍的七星公社应征入伍,1979年奔赴前线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他所在的连队是第一批冲上去的,历经枪林弹雨,出生入死,他被评为二等功,南湖区就他独一份的荣誉。转业后他当了一个普通的工人,退休后还在打零工,他的战友,一起从嘉兴出去当兵的,有好几个都是少将、中将了。看钟伟强的衣着打扮,还缺了好几颗门牙,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战斗英雄啊,他淡淡地说,我只是一个幸运儿。
50年后的重逢,欢喜写在脸上,说马桂兰,大家印象不深,说“小八路冷面”,嘉兴人熟,早几年,在洪波路的店里,马桂兰拌的冷面,要排队的。有一回我去吃面,她竟然没认出我来,我们是邻居啊,唉。
蒋金凤,当年住在东门头狮子汇。她家养过猪,我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过,有看官不信,说我造谣,说东门头回教帮地段怎能容忍养猪。其实那厮有所不知,六、七十年代,生活不易,各家管各家,没那么讲究的。蒋同学现在还在羊毛衫厂做技术指导,在她的毛衫行业,她是妥妥的工匠级别的,老板器重。这回同学会她满腔热情,群里话最多,深更半夜还语音,反反复复联络同学,制作通讯录。今天,她把家里的音响都扛来了,老公亲自出马,一对热心夫妻。
当然还有秋萍,也是积极分子。确认名单,红包收款,挺繁琐的,她脾气不急,态度不躁,属于慢条斯理型的,是称职的财务大臣,别人谈笑吃喝,她当家。估计家里也是一把手。
刘顺发同学是开羽毛球培训班的,退休了,也不闲着,当教练,当裁判,忙得很,这次筹办同学会,他属于总指挥级别,做事当机立断,做横幅,订场地,定价格,最终都他拍板。
有个叫马从良的同学,那天你打电话给我,让我猜猜“我是谁”,我怎能猜不出来,你是我的同桌,说话有些口吃,这样说不要紧吧?其实同学们知道我也有口吃,我们是相互传染的。你说你逢人就打听我的下落,你说你抄过我的作业。是的,我好象帮你做过造句,谢谢你常记得我。
我们这帮同学,60开外的年纪,一半留在20世纪,一半留到21世纪,命运的帆船把我们漂泊到今天,过得好与不好,任由命运摆布。这一路都是怎么过来的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上学那会儿,很多同学不背书包,书本夹在胳肢窝里,红领巾也没有好好戴过。大家无忧无虑,无所事事,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用都用不完,比现在的小孩轻松幸福啊。
那些年,读书上学算是荒废了。后来很多同学去上山下乡,做临时工。又遭遇下岗浪潮的冲击,失业回家,自谋生计。有摆摊小卖,甚至还有吃低保的,日子并不好过。每个人都走过了艰辛坎坷。大家会感慨命运不公,然而想到那些离们而去的同学,已经有9个同学离世了,我们庆幸我们还活着。
同学们都还记得的杨洪林,家住大年堂后2号,靠近建设街道干河滩。那年深挖洞,挖防空洞,杨洪林是全劳力,就跟战场上挖战壕似的,刷刷齐,一人多高,这得多大的力道,老师都佩服。十年前,他走了,永远留在了同学们的记忆中。
今天,在月河街回民饭店“四如春”餐馆聚会,我们把对人生经历的回忆变为对生命的感恩。
我们这些50后,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被裹在历史的潮流中漂白过,怨天尤人过,但是我们仍然自带光芒,我们也有过顽强的生命礼赞。我们感恩回民小学,感恩三位班主任老师:一年级的孙霞珍老师、三年级的徐兆权老师,以及送我们毕业的沈蕴玉老师。当然还有高老师、韩老师、邹老师、杨老师等,还有那位老是挨批斗的来老师,木纳地被按下头,低头请罪,我见过她牙齿被磕出血。只因家里成份不好。也还记得那位烧开水、敲钟的老校工李阿姨。
今天,90高龄的高美娟老师、徐兆权老师也来到了我们中间,同学们也都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了,在老师面前,我们还是孩子,只是少了顽皮。高老师,高挑的个子,教语文,也教体育教音乐,当年就住在学校里,儿子是我们的同班同学,同学们顽皮打闹,您总是先批评自己的儿子,有时侯,做高老师的儿子难免要受委屈。
徐兆权老师特别漂亮,耐心温柔如母亲,记得那年学工学农在南湖染织厂,我的衣服掉入漂染车间地上,变成一半黄,一半灰,我又穿了半年,徐老师说我艰苦朴素过头了,太节约了,叫我母亲买新的;我又记得,1969年5月的一天,母亲来学校接我,徐老师不忘叮嘱我妈妈:建平同学太瘦了,长身体,多给他补补啊。母亲回去就给我炖了童子鸡,母亲看着我吃,她舍不得吃。
见面会上,黄照明同学的歌唱得特别好听,看得出他很乐观,我们这一代人就靠乐观过日子的。照明同学有天生的表演天赋,今天才知道,我们这位民间歌唱家,屡屡比赛、屡屡得奖,是个比赛专业户啊。当年他家住在穆家洋房西面,还记得那年他在天井里表演红色娘子军,扮演吴青华给我一个人看,有一句台词:“打不死我就要跑!”现在有空他会在小区广场、在公园里放声歌唱。
一张老照片让张益民欣喜,反复问我:“是我吗?”激动动了好几天,到处去说,还拿给他子孙看,自豪地告诉下二代:爷爷当年也年轻过!是的,有图有真相啊。前面说了,张益民,从小是少语寡言的性格,三棍子打不出闷屁,他喜欢骑自行车瞎逛,环城路兜遍了,就玩双手脱把骑车,有一次逞能,闭上眼睛骑,结果一头撞到电线杆上,额头撞破倒是不要紧,把他爸的永久自行车撞坏了,吓得半死,偷偷扛回去,死不承认。现在的张益民,历经50年人生摸打滚爬,变了个人似的,早已是神侃大叔,前几年在国有大银行当保安,待人接物热情主动,工作负责态度诚恳,上上下下老小和气,与表面装严肃的行长们都成了朋友。后来益民常说:别看他们收入多,他们亚历山大。
同学会上,潘建萍给大家系上了红领巾,那是同学们心底里最纯洁的红领巾情节,见物思情,同学情长。
刘顺发拿来了纪念款的钥匙圈,还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定制了搪瓷杯,从前工会都发搪瓷杯,如今看见搪瓷杯,就当是怀旧吧。50年的艰辛刻在皱纹里。
曾经觉得年老离我们很远,现在,年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50年的人生经历渐渐淡忘,而50年前的儿时记忆,却变得清晰起来。今天,我们坐在一起,参加同学会。此生再无五十年,大家各自保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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