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浪的看法
作者:張九龍劉知鑫
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贾平凹的商州乡、阿来的嘉绒藏区、晚建的冰雪北国、刘震云的延津世界、毕飞宇的苏北水乡……个人具有空间性,这在作家中尤为突出。
继文坛“老炮儿”之后,青年作家的崛起,使中国现代文学版图的风景越来越多样化。
《文学的故乡访谈录》枚同道編集長中国放送映画出版社
《平乐镇伤心故事集》顔歌著広西師範大学出版社
《冬泳》班宇著上海三連書店
《啊,北京》徐則臣著安徽文芸出版社
不能放手的城镇
有一句老话。 你出生在哪里决定了你的命运。
近日,央视记录频道播出的纪录片《文学的故乡》将观众与六位作家一起带回家乡,走进了文学梦萌发的地方。 同名书《文学的故乡访谈录》日前由中国广播电影出版社发行。
影片中的六位作家是属于一个时代的精神写照,他们有着“50后”和“60后”的时代标签,经历了与新中国同呼吸、共命运、共患难的落后阶段,见证着改革开放后的复苏飞跃。
他们把国家感情转移到笔端,从个人的角度审视社会的发展进程。
对任何人来说,故乡都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命题。
随着“80后”作家们摆脱叛逆情绪,步入独立之年,乡土“80后”的生存体验书也彻底抹去了青春期的青涩与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中年的成熟与老练。
他们对家乡的描写,与文学前辈截然不同,让人们看到了另一个中国社会。
“80后”作家的颜歌大多以平乐镇为发展空间,原型是故乡四川郧县。
《关河》是一部少年时代书写的古代幻想作品,《良辰》开始出现故乡的痕迹,《异兽志》故乡的痕迹逐渐加重,《五月女王》
故乡这个熟悉的社会空间已经演化为颜歌的取材空间,成为颜歌的“第一步是关于平乐镇的长篇”。
《我们家》和《平乐镇伤心故事集》,平乐镇正式成为显著的空间标志。
平乐镇不仅承载着独特的地域文化,塑造了性格各异的故事人物,也体现了作者的选择和思维方式。
颜歌说:“我对我们的生活很悲观。
我看到的世界就像十年前从成都回到郫县的公路,肮脏、无序、混乱、尘土飞扬令人窒息……我相信这样的城乡接合部就是我的伊甸园,我满怀喜悦地从这里找诗。
”
颜歌是《我们家》 《平乐镇伤心故事集》,使用了很多故乡的元素。
其中既有“婆媳”、“瓜皮”、“龟儿子”、“白面鸡儿”等方言,也有肥肠粉、花椒、青椒、豆瓣酱等地方风味。
与川味语言、川味人物、川味风情一起,融入颜歌小说之中,形成一种独特的颜歌风格。
在西门长大的豆瓣厂青年薛胜强、在南门操作白衣的青年子弟、北门商人的外国人、东门官吏的子弟、颜歌把镇上的各种人物都卷入了她的作品中。
作为城乡接合部的平乐镇,既有“乡”特征,也有“城”特征,具有城市化时代的典型性。
从小出城,青年时期回到城里的颜歌说:“二十多岁的时候一直写平乐町,我想是因为自己总是怀念过去,怀念和父母一起生活的世界。
所以,不管人在哪里,我总是写过去的城镇。 现在想起来是心理治疗。
毕竟,我只能从自己的兴趣和经验来写。
写平乐镇是我的心结,纠缠不休写了将近十年。
”
由于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城镇化率显著提高。
很多年轻人无神地在北上广深等大城市奋斗,但从城里长大的青年又回到了故乡。
同样通过书写乡土,与莫言、贾平凹时代的作家相比,以颜歌为代表的“80后”作家明显有了新的视角。
家在一个古老的工业城市
2018年,1986年出生的班宇以“未来文学预言”的形式,宣告了一个作家群体和一个小说城市的崛起。
几乎与此同时,1987年出生的郑执因被文学界称为“蒙面歌王”的“匿名作家计划”而获得了首奖。
到目前为止,1983年出生的双雪涛已经获得多项文学奖,成名多年。
三位来自东北的“80后”作家,在写东北城市的小说中相继受到关注。 这种关注在一定程度上与人们对东北的想象密切相关。
传统工业在过去的40年间由盛转衰,时代的巨大落差对应着无数个体命运的下跌,给东北增添了某种悲情色彩。
沈阳人双雪涛、班宇、郑执,或多或少都可以从父辈身上感受到东北工业曾经的荣耀。
班宇短篇《盘锦豹子》在新华印刷厂工作的孙旭庭,除夕厂里分成“两袋冻虾,两口窖,一箱饮料和一袋面粉”。
双雪涛短篇《跷跷板》里的李默,向刘一轮示爱的方法,让工厂的工人制作了铁玫瑰。
旧的生活方式被打破,难以发生心理落差。
优越感渐渐变成坠落束缚的“黄历”,包括“80后”作家在内的东北人,必须直面身份危机。
班宇小说集《冬泳》中收录的《工人村》正好揭示了其落差。
开古董店的老孙、足疗店的吕秀芬、摆烧烤摊的战伟等形形色色的人物,都以各自的方式谋取生活。
短篇《梯形夕阳》 则叙述了在工厂转型艰难之后,职工不知何去何从,骑着自行车绕着工厂转圈的场景。
面对急速到来的社会变动,新的人际关系、生活方式和环境选择,带给“80后”东北作家翻天覆地的考验。
这显然不同于迟子建笔下对东北故乡的深沉眷恋,或是孙惠芬叙写城乡夹缝中的挣扎。
他们不自觉地向城市空间靠拢,成为书写城市的年轻一代。
他们在城市书写中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了一代人的伤痕与尊严,再次召唤出生而为人的精神力量。
他们以严肃的创作姿态,对城市文学做了一次新的拓展,让我们重新关注到这片北方大地上的故事空间。
在信息化、经济化、城市化都迅猛发展的今天,这批“80后”东北作家的城市书写,提供了宝贵经验和思考价值。
外乡人在北京
在现代以来的中国文学版图上,北京是少数几个建构起自己文学形象的城市。
提及“北京叙事”,老舍、陈建功、刘心武、王朔、邱华栋、铁凝等都在其列。
不同的作家,构建了不同的城市空间景观,同时也在不断定义着北京人和北京城的关系。
1978年出生的徐则臣,是“70后”实力派作家。
在徐则臣的“京漂”系列小说中,那些都市的“外来者”与“边缘者”,在过去与现在的时间交错中,试图重构自我的身份认知;在中心与边缘的空间区隔中,倔强地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老舍笔下的《四世同堂》 ,描写的是近代的老北京,那些北京的胡同小巷和市井人情,带有鲜明的地域文化色彩。
王朔的《看上去很美》 等作品,则聚焦北京的大院生活,表现大院文化特有的温暖和优越感。
徐则臣则将他的目光,放在了北京四环,甚至四环以外的郊区地带。
四环路上聚集的多是知识分子,中国最好的大学都聚集在这里,北大、清华、中关村,这里是知识最密集的地方,而四环以外便逐渐往郊区过渡了。
徐则臣所描绘的北京,不是老舍笔下“地域性”的北京,也不是王朔笔下“开放性”的北京,更不是邱华栋笔下“欲望化”的北京,而是一个更加接地气的“烟火气”的北京。
这里是城市外来者的聚居地。
都说北京遍地是黄金,很多外来者来到了北京,成为假证制造者、盗版碟贩卖者、做小生意的人。
那些高大气派的写字楼、繁华热闹的商场都与他们无关,与这些城市外来者密切相关的,是低矮破旧的平房、简陋拥挤的地下室、逼仄杂乱的旧单元楼。
徐则臣向我们呈现的,是独特却真真切切存在的都市另一面。
《啊,北京》 中的“我”和大学同学,租住在北大承泽园的一栋破楼里,后来因为“我”与边红旗的偶然交集,成了合租的室友。
孟一明要上课教书,“我”要写小说和到处乱逛,边红旗写诗的同时还是一名伪证制造者。
平时各忙各的,彼此只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唯一的交集,就是晚上偶尔串门聊天或聚会。
但他们在聚会时,却可以敞开心扉边说边聊,没有丝毫算计和陌生。
他们善良、仁义,可以不计报酬地帮助对方。
就像徐则臣在《跑多远才能回到家》 中所说:“在北京,宾馆、酒吧、夜总会和高尚社区是一个人间,很多人围着麻辣烫的摊子也是一个人间,热气腾腾的烟火人间。
”他向我们呈现的,是一个有烟火气的北京。
他能够从小人物的日常生活,来挖掘出更深层面的社会问题,展示现代城市中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和生活困境。
徐则臣的北京书写,并不是所谓的“底层文学”。
虽然他笔下写的是底层人物,写的是底层的生存状态,但是在这些人身上,没有底层人的自我怜悯与愤懑,也没有因为生活窘迫而对整个社会心怀怨恨。
“他们不是想当然的‘底层’——除了从事职业的不同,他们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和我们一起站在天桥上看人来人往。
”
在徐则臣的小说中,故乡和城市之间的紧张关系一直充斥其中,笔下的人物在“弃乡”和“逃城”之间不断思考。
他们都有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不满足于故乡现有的生活,充满了对大都市的向往。
然而现实中,他们在北京却饱受生存的压力,陷入精神的困境。
他们向往的资源和机会都没能获得和实现,面临的是没有固定的住所、没有合理的身份,甚至连温饱问题都难以解决。
他们既不愿回到家乡继续过平淡的日子,又无法融入北京,“弃乡”和“逃城”的主题,构成了徐则臣小说的叙事张力。
人与城的矛盾,不仅仅属于北京,而是现代城市化进程中的普遍问题。
徐则臣的书写,向我们展示了华丽外表包装下的北京,为我们展示了一种新的城与人的关系。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阅读其作品,那么不仅能理解徐则臣身为作家的人文关怀,而且也能引发社会对城市外来者更多的关注,其意义已超出了文学本身。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乡。
曾经认为回不去的乡土,并没有阻碍文学“后浪”的灵魂思索。
他们只是用另一种角度,去书写故乡、记录时代,丰富着属于“后浪”的精神地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