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教78年,她捐出3658万元!
每次给学生讲课,叶嘉莹都坚持要站着,往往这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现在的她,从家里的沙发上起身都需要保姆搀扶,原来的站着讲课只能改为坐在轮椅上讲课。就在昨天(农历六月一日)叶嘉莹度过了她的百岁生日,岁月无情,只争朝夕。坚持手写论文、指导学生整理超过2000个小时的讲课录音,叶嘉莹说,自己「生命已在旦夕之间」,但仍要努力做到杜甫说的「盖棺事则已」那一刻。对于诗词传承,叶嘉莹有着近乎“为往圣继绝学”的使命和抱负。图丨叶嘉莹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
叶嘉莹是让台湾的新诗人和旧诗人能够破除隔阂,能「坐在一起吃粽子了」的人。彼时的台湾文坛,新诗人推崇西方的句法颠倒、意象晦涩的作品,旧诗人认为这些晦涩不通的诗句是故作高深。双方打起了笔仗,甚至「端午节不肯纪念同一个屈原」。直到新旧诗派看到叶嘉莹对传统诗词曲的研究文章,才调和了彼此的诗论争吵。学贯中西的叶嘉莹认为,西方文学理论中有的说法与中国传统诗论有暗合之处。她讲杜甫的《秋兴八首》里“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的句法颠倒,中国诗词中也有“形象的跳接,语法的颠倒”,并非西方诗歌的专属;她用用西方学符号学来解释《菩萨蛮》的“懒起画蛾眉”,联想轴上的一个语码,“照镜画眉来做托喻,在中国文学已经形成一个传统。可以唤起我们的联想。你一看蛾眉,就能想到离骚中‘众女嫉余之蛾眉兮’,想到李商隐的‘长眉已能画’。”图丨年轻时候的叶嘉莹而更重要的是,她让诗词不仅仅是活在纸面上。
时至今日,很多人依然只会背诗,不会念诗,更不要提吟诗。介乎于歌唱与朗诵之间的吟诵,是传统诗歌一种非常特殊的诵读形式。吟诵的特点,吟诵调是没有谱子的,目前只活在年龄在70岁以上的老一代学者的口中,是亟待发掘和保护的中华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于1924年的叶嘉莹,从小接受正统儒学教育,后跟随中国古典文学大师顾随研习“唐宋诗”,活在她头脑里的古老诗歌正借着她的躯体、她的嘴在这个世界里复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中国古典诗歌的韵律和节奏感,依赖于诗句中词字的组合在吟诵时所造成的一种顿挫的律动,即节拍与平仄。“吟诵,就是诗人的生命在你声音里面复活。”图丨叶嘉莹异国虽好不如归从小,叶嘉莹就在悬着「进士第」匾额的大门里长大。别的小孩玩荡秋千、溜冰、踢毽子、抓子儿,她什么也不会,只每天闷头读书。庭院中的竹子、石榴、落日、月影都成了她诗里的常客。13岁的时候,叶嘉莹就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几度惊飞欲起难,晚风翻怯舞衣单。三秋一觉庄生梦,满地新霜月乍寒。”17岁,叶嘉莹考入辅仁大学国文系师从国学大师顾随,并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
图丨年轻时候的叶嘉莹成年后受困于生计,叶嘉莹辗转于异国他乡,在美国哈佛大学、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加拿大哥伦比亚大学等多所高校教习中国的古典诗词。隔着广阔的太平洋,叶嘉莹以诗做船、以词为帆,将中国诗词的种子播撒到了遥远的异国他乡。1990年,叶嘉莹被授予“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称号,是加拿大皇家学会有史以来唯一的中国古典文学院士。但她始终认为:“中国文化的根基,在我们自己本国,我要把这个根基和传统延续下去,必须去中国,教中国的学生。”“为不懂诗的人打开一扇窗,去体会古典诗歌里美好、高洁的世界,这是我一辈子不辞劳苦所要做的事情。”图丨1979年初抵天津,与南开大学诸教师合影1978年,中国改革开放。
在那个国家贫弱的年代,很多人都是挤破了脑袋往外走,叶嘉莹却给中国教育部写了一份信,表示愿意利用假期回国教书。每次往返加拿大与中国,她都自费坐经济舱,讲课也分文不取。尽管有国外教职提供的优渥薪水,但也难抵开销。每回叶嘉莹去小摊买水果,三堆价格不同的橘子里,她一定挑最便宜的买。我天生就是一个教书的漂泊了将近三十年的叶嘉莹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成为了南开大学的古典文学讲师。刚回到南开讲课时,她的课,教室里要加座,凳子椅子一直加到了讲台上。还有人靠墙边窗口站着,或坐在地上。数学家陈省身、吴大任夫妇也和学生一起挤在讲台下。叶嘉莹白天讲诗,晚上讲词,学生听到不肯下课,直到熄灯号响起。她写下「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的句子来形容当时的场面。图丨叶嘉莹在南开一生里,她最看重自己「教师」的身份。叶嘉莹写竖排繁体的板书,一边说一边写,速度很快。因为经常写板书,粉笔灰使她的手指总是皴裂。她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上总贴有胶布。对于自己的讲课,她自谦说:“余虽不敏,然余诚矣。”对于学生,也是如此。学生如果刻苦认真,即使谈诗谈得笨拙可笑,她也宽容。有一次同学们在课堂上各抒己见,一个年纪挺大的学生说得完全不对路,旁人都听不下去了,但叶嘉莹却不打断,只用书把脸挡着,躲在后边悄悄地笑。图丨叶嘉莹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有人赞她是“古典文化的传灯人”,殊不知,其实古典文化救了她。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她出生于北京,家世显赫,却因局势动荡离开大陆,转辗台湾、美国,最后旅居于加拿大。她一生挚爱是家人,却早年丧母、中年丧女,母亲棺殓时钉子钉在棺木上的声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让她死生看淡。幸好,还有诗词。在人生每一个「随命运的拨弄和抛置」的节点,她都用诗词排解心中的苦闷和绝望:“我不跌倒,我要在承受之中走我自己的路。”图丨叶嘉莹2018年,94岁的叶嘉莹捐赠1857万元给南开大学教育基金会;2019年,95岁的叶嘉莹,再次向南开大学捐赠1711万元。
这些年来,她捐出积蓄,变卖房产,已累计捐出3558万,支持南开大学古典文化研究。与这份”阔绰“相比,她对自己格外“小气”。
为了节省做饭的时间,她让秘书买好速冻水饺存在冰箱里,最多一次买了10斤。她的衣服好多都是二三十年前买的,破了洞的地方就自己拿针线缝补好。她的品味很好,那些衣服现在看也完全不过时,甚至被学生们赞为「时髦、优雅」。图丨叶嘉莹年轻时钟爱的青绿旗袍。在南开大学为她举办的九十华诞的学术会议上,她发表生日感言说,「以后一定会继续努力地工作」。以西方文学理论解析中华古典诗词,时至今日,已是百岁老人的她仍在这条路径上不断探索。“我留下的这一点海上的遗音,也许将来会有一个人会听到,会感动。现在的人都不接受也没关系。反正我就是留下来,就这样。”图丨叶嘉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