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书佬的捡书生活

最近几年，我每天花在读书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但只要见到喜欢的书，我还是会买下来。“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大概是许多读书人都有的怪癖。我参加过网上某个光囤书不读书的讨论组，里面一大堆人都在吐槽自己光囤书不读书的毛病，但又不愿意改。看他们晒出来的囤书的证据，我才发现，我囤的那点儿书，跟他们比起来，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我这几年疯狂囤书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网上买书的折扣太诱惑。我在学生时代有很长一段时间只在市区的书店买书，书店里的书通常都按定价出售，一点折扣也不给。有一些小书店有时候会大发慈悲，对一些不畅销的书或者破损的书，抹个尾数几毛几分钱，但即使这样，一本书的价钱，也足够让我攒上一个月。所以，工作之后，为了报复学生时代的书荒之痛，我会狠狠地买书囤书。

但后来折扣书买得多了，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些折扣书，很大一部分中看不中用。要么缺字错字，要么内容不全，要么版本不好，严重影响阅读快感。对比之下，书架上那些旧书，虽然或泛黄或破损，虽然年代久远，但比那些崭新的折扣书要好太多了。怪不得有些读书高手，对书的版本有追求，对书的编者译者有偏爱，甚至对出版社也有特定偏好。

于是，我渐渐不买那些一看封面或出版社就知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折扣书了，也下定决心多读书少囤书，虽然这种决心已下过无数次。

如果以精读来作为自己读书的目标，那么我手上的存书已经足够我余生消耗了。但事实上，反复多次搬到床前柜子上，或者闲时、睡前愿意翻读几页的书，永远是固定的那几本。不得不承认，有些书，百读不厌，而有些书已经成了装点书柜的装饰品。

许多折扣书的出版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书的内容虽然不太行，但书的封面和装帧设计都很漂亮，一大摞这样的书排在书架上，看着让人身心愉悦。很多像我这样浅薄的人，是受不了好看的诱惑和虚荣心的唆摆的。所以，你看，即使我吐槽那些折扣书内容不好，但仍然把它们放在书架的最上面最前排。仅仅是因为好看，朋友来了，看到之后也会夸上几句。不是每个人都热爱阅读，不是每个人都会抽出书来看，所以，第一眼看过去，书只是装饰品，有用的是装潢设计。特别是我书柜里有几套精装的成套的书，放在书柜里整齐划一，像兵马俑一样，光是看着就特别舒服。

而许多或破损或设计封面黯淡的书，都被我放到书柜的下层去了。这些书，有不少是之前在旧书摊淘来的。书虽然破旧，但版本好，内容丰富，而且当时都是以极低的价钱淘来的。而现在，因为市区不让摆地摊，已经很难再淘到这样的书了。

有段时间因为我太热衷于淘旧书，太过于热忱地宣传旧书的好，渐渐被身边的一些朋友当成“捡书佬”。

有一次，有个朋友来我家，在我书柜前翻看了一会儿，拿起一本书对我说：“这本书你一定是在旧书摊上买的，这么贵的书，你不可能去书店里买新的。”

我看了一下他手上拿的书，是一本《中国画教程》，全彩页，在当时算是挺贵的，但那本书我确实是在书店全价买下来的。因为当时痴迷国画，而市区里能买到国画教程的书店并不多，所以在一家小书店看到那本书之后，我就咬着牙买了下来。

朋友跟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的揶揄，仿佛我永远是个不舍得买新书的人，永远是个在旧书摊捡便宜货的捡书佬。我那时候还没有开始大量买折扣书，没有对比，没有系统性总结，不知道某些旧书好到什么程度，我的口才也不好，所以当时没有用尽全力地反驳他，只淡淡回应了一句。换作现在，大概会反唇相讥，笑他自诩也是个爱读书的人，却只知道用价钱来衡量一本书的好坏，看不上旧书，也不知道旧书的好处。

有些旧书，是无法用价钱来衡量的，因为一旦错过，就再也买不到。淘旧书，就像是淘宝物一样，有的可能一生只遇到一次，以后永远不会再有机会碰到，即使有机会再碰到，也不会有机会以那么低廉的价钱买到。所以，于茫茫书海中淘到一本好书，是何其幸运！何其快乐！

可惜的是，那种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过去，每到夜晚，只要去市区城内大圆盘，或者国药药店门口，或者手外科医院对面，随意转转，总会有机会碰到旧书摊。虽不一定每次都能淘到喜欢的书，但这也是一种乐趣，有期待，有失落，因为有失落，才有大惊喜。

仍然期待有一天，旧书摊书市重新出现，只有那样，我这个“捡书佬”的名号才能继续发扬光大。

来源：《阅读时代》2024年第09期

作者：陈离咎

编辑：伍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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