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弘一法师一百周年,弘一法师诞辰140周年
不相连的墨线,就像深秋时枯萎的寒树,又像初春时长出的细枝。 虬曲而无力,弱而有骨,重而空。 只有想把痛苦和平静同时涂在一张纸上,才能创造出这样互相对抗、互相成就的墨迹。
如果你用真挚的眼光看待“悲欣交集”四个字,而不是故意讨好和贬低,你就不得不承认,美与丑这个字在这四个字面前已经失去了它的本来用途。
弘一法师亲笔写的。
写这四个字的是什么样的手呢?
如果说图片和文字可以作为参考的话,那就是一只衰老、枯萎的手,它具有六十二岁老年人所具有的一切衰老的特征,但多年的辛劳和病痛却更加加剧了衰老的侵蚀——。 但这一切并不一定是这位主人的愿望。 在过去的二十四年里,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刻意加速身体的衰老,他在风尘路上驰骋的粗糙饮食,几乎断绝了人世间一切肉体的滋养,只是用安年轻的清苦,没日没夜地鞭打着自己,行走在人间,他
弘一法师之手,1942年摄于泉州。
但是,这时他睁开了眼睛,眼前看到的,不是那扇解脱的门,而是这狭窄黑暗的禅房。
环顾四周,普通的被子,已经完全旧了。
他的眼睛可能掠过禅室墙上平时用来吊斗笠和帽子的树枝。
你可能也听说过他和树枝的传说。 曾为弟子行过礼的弟子吕伯攸,在16年前谈及他们交往的一篇文章中写道:“有一根细长的松枝,老师也像宝贝一样爱惜地藏着,很难让人看到。 据他说,这是他出生的时候,一只喜鹊叼着飞过来,落在产妇床前的。
之后,弟子这样写道。 “喜鹊衔树枝的故事,在一般人看来,当然有因果,但老师也不过是个纪念品”。 但这还是虔诚的弟子藉,渲染了师长谦虚浅显的德行。
他自己从未对这个传说决定可否,但他也可能感到意外。 再过不久,禅房里的那根树枝,将成为附属于热情信众象征着自己出生异兆的松枝——,但它只是泉州无处不在的一根普通龙眼树枝。
他的出身与常人无异,他的成长也没有什么神圣之色。
父亲去世时,他才5岁,似乎并没有感到幼时丧父之痛,反而对和尚在葬礼上放置火焰杯的仪式感兴趣,甚至自己盖着床罩诵经,玩放火焰杯的——后来也出现在这里
但是,这就像是一个让孩子心潮澎湃的游戏,并不是某种冥冥之中的不可思议的因缘。
如果必须找他最古怪的地方,那可能是他独断专行的性格。
少年时代,他不习惯哥哥拜你下贱,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遇贫贱者敬,富贵者轻,性嗜畜猫,不平之心有时更偏激,往往敬猫,见人反不敬”。
在日本留学的时候,他远离家乡的性格甚至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同窗朋友欧阳倩坐电车千里迢迢去拜访他,他打开大楼的窗户说:“和你约好的时间是八点,但是你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我现在没有时间。 我们再约吧”,点了点头,关上窗户进去了。
他的好朋友只能回头看。
出家后,在别人看来,他的性情已经相当恬静,像一块被溪水磨掉了棱角的鹅卵石,但他的怪癖,有时却偶如石头上的火。
他在青岛传法时,拒绝了湛山寺为他特别准备的饭菜,送饭的人给他上了大帮菜,然后根据“不让大帮吃”的戒律,说:“大帮也吃这个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会吃的。 不,他还不吃”。
我想向在山路上遇到的那个破旧的樵夫敬礼,但青岛市长设宴招待他时,他说:“昨天是今天这个时期,我有所依靠,也有所考虑。
僧只与谷共住,国士宴中不宜”,这首名为——的拒绝诗,是众人入席时寄来的。
各种独立自主的行动,在虔诚的信徒们的笔下,只要稍微染上俗世的伉生的眼睛,就能成为圣者优秀庸俗的证据。
就像古代的志异小说一样,神仙总是假扮成怪癖的乞丐,菩萨也变成风流放荡的妓女,行为古怪,不过是红尘中的障眼法,是虚幻的皮相,是别人眼中的他,他成为自己的,是藏在皮相里的心
那颗心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有烦恼,也有悲伤,也有悲伤,也有悲伤,也有喜悦。
他之所以与众不同,也许是因为他对痛苦有着非凡的敏锐和直觉。
“我从二十岁到二十六岁的五六年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 此后,悲苦不断,最终出家。
”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出家几年了,但回想往事,他的心仍然沉浸在悲伤中。 他妈妈在他26岁的时候去世了。 “妈妈不在的时候,我在买棺材,没有专业人员送。
回来,已经不在了! 几年后,他已是众人仰望的高僧大德,但在一次法会上,突然听到义中孝思的话,“众人在大庭广众面前抽泣,泪流满面,全场愕然,席间讲师也愕然,无法再说下去”,母亲的本能顿时化为乌有
失去母亲后的悲痛,总是折磨着他的心,出家后的艰苦修行,总是折磨着他的身体。
命运对他施加的痛苦,连同他自己刻意追求的痛苦一起铭刻在他的生命里。
无论是他的心,还是他的肉体,都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所以,他举起了这个世界的苦集和自我苦修的沧桑与老朽的手,拿起笔写下了他在人世间的最后四个字。
“悲伤的心情交叉。
”
初秋的一天,公元1942年10月10日,弘一法师与李叔同去,不久就要灭亡。
本文来自《新京报书评周刊》 9月30日的专刊《悲欣如一》的B02-03版。
诸行无常,一切都很痛苦。
诸法无我,以寂寞为乐。
—— 《佛为海龙王说法印经》
身心
苦行道谛
如果身体上的痛苦可以划分等级,那么1942年仲秋的这种病就不是弘一有生以来最痛苦的病了。
受苦的是7年前凛冬的恶疾。 那时,他刚从惠安回到泉州,马上就躺在草庵里。
这恶疾凶险至极,在后来给夏丗尊的书信中,他这样描述自己病情的缘起。
“一个半月前,因为去乡下讲经,住在黑暗的房间里,感到了污浊的空气。
随后发烧,昏迷,复发皮肤外症。
”
他称这次重病“没有经过一生”,“其中有几天的危重状态,濒临危亡”。
而在给另外两个僧人读西、丰德的信中,他更详细地描述了这种恶疾的凶险形式:
“初发时,内外症合并,内发发热,外发为极速疥疮。
仅仅一天的承诺,前臂就已经被压碎了十分之五六,满是脓血(如承天寺山前乞丐的手脚都一样)。
但发展到上臂,逐渐崩溃,势头不止。
过不了几天,脚上长了一个大疙瘩,脚肿了,气势更凶了,看的人都心寒。
因此,二症,有一则可丧失生命,更何况是合并,甚至合并高热,甚至昏迷,其中数日已处于危险状态。
”
弘一在信中这样详细地描述了病因症状,但对探视他的人来说,这些描述仍然很轻浮。
他手臂上的肌肉已经溃烂脱落,甚至看到了裹在腐烂肉里的白骨。 褐色组织液和紫色脓的血不断从患处涌出,即使到了病情不再恶化的恢复阶段,“脚也不会受伤,脓的血从旁边的脚趾缝里流出一大碗”。
全身乱成一团,弥漫着扑鼻而来的恶臭,像是释怀水陆画中的地狱折磨下的赎罪之姿。
由于突然的恶疾,弘一几乎能窥视到死亡的身影。 在危险的几天里,他为自己立了遗嘱,送给了在他身边工作的传传法师。 尽管高烧和奇怪的疼痛折磨着自己的肉体和意识,他对身后的表白依然像章鱼一样细致。
“生命结束前,请在布帐外念佛号。 但是,没有必要总是念叨。
生命结束后,不要活动身体。
锁门是八个小时。
8小时后,不能擦拭身体和洗面奶。
也就是说,用身上的衣服,在外面缠上夹子,卷起来,送到大楼后面的山洼里。
历三日,有虎食为善,否则三天后就地焚烧。
焚烧后再通知他,绝对不能提前通知。
在馀生结束前后,诸事极为简单,必须服从。
否则,就是逆子。
”
一瞬间,他想起了佛陀舍身养虎的因缘典故,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恶疾缠身的臭味而失去肉体,最后舍身供养,寻求最终的解脱成果。
毕竟,我生前坚守着各种损害身心的苦修。
大多数见过他的人都惊叹于他身体的消瘦和严格自律的苦读。
在很多人的回忆中,提到了弘一法师清寒的极简单的生活。
他的好朋友夏丗尊想起他们住在白马湖,意识到弘一的行李“被子盖着粉破的席子”,到家后说:“他自己打开被子,先把那粉破的席子铺在床上,展开,枕上几卷衣服
弘一法师在惠安,已经能露面露病脸了。
因为他遵守中午过后不吃的戒律,所以夏天特意在午饭前送了两碗素菜。 “碗里的本来只是一个RIZAP,但几乎是为他精心烹制的盛饭。 小心翼翼地把饭放进嘴里,一副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夹着RIZAP的不可思议的表情,让我快要流下喜悦的眼泪了”。
第二天,朋友做了四样菜来斋里。 其中一杯很咸。
夏天说:“这太咸了! ”。 弘一回答。 “是! 咸的东西也有咸的味道。 ”。
“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一切都很好。 小旅馆比较好。 统一船舱比较好。 最好披上襁褓。 用粉打碎的榻榻米比较好。 旧了的手巾很好。 白菜好。 莱菔好。 咸的蔬菜比较好。 跑得很好。 什么都好吃。 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多么美好的风景啊。 宗教暂且不谈,琐碎的日常生活达到这个境界,不就是生活的艺术化吗? 人家说他很痛苦,我想说他很快乐”。
夏丗尊相信挚友是从生活的琐屑中,从白菜中尝到的“全味、真味”,“对一切事物,都不拘束于成见,照实看实”,“这才是真正的解脱,才是真正的享受”
弘一法师在读经。
好朋友的记述很真挚,但也可能有称赞的话。 但他的崇敬者希望能深入解读他的只言片语,每一滴。 他说,俗世学生石有纪在老师出家后,正值深秋,学生发现老师在这么冷的秋天穿着短的一件袈裟时,“会冷吗? ”我问。 弘一回答。 “出家后,身体更健康了。 每天过了中午不吃。 也就是说,天气很冷。 只是夹衣服”。
告别后,弘一特意拿了盏灯,把以前的学生送到自己住的“一两榻榻米外,只能放膝盖”的小房子外。
石有纪离开时,弘一近侍的和尚特意对他说。
“老法师晚上从来不拒绝会客,出家二十年,从来不点灯。 这次是为了你,很特别。
”
即使不是他的好朋友和虔诚的徒弟,也可以从他的苦行中得到很大的感染。 直到几年后,在浙江美术学院的老门房里,弘一还记得当年在俗世的时候,每年寒暑假都回到上海,把被子放在自己的房间里。 “每次回来,都送我三块袁大头,一年可以买十二块,三床被子哦! ”他曾称呼弘一为“老夫”。 弘一刚出家的时候,和一位工人去看望玉。 “他剃了头,在院子里提水浇花,叫‘居士’,叫‘小鬼’。 要我们坐下,他亲自送茶给我们吃素菜。 菜里没有油,那么苦,我和玉都哭了,他也吃了。”
出家入灭,弘一的苦学始终如一。
在世界人民眼里,这种自我折磨也是宗教最受关注、最容易引发心动的方式。
在佛教中,苦行占有特别特殊的地位,身体的痛苦是病痛,常常被认为是修行所必需的梯子的入口。
两千年前,佛陀舍身勤学苦练,像弘一为自己篆刻的印章印文一样“还剩一口气”。
佛陀的苦修完全停止了出入,他的自苦达到了令人惊愕的地步。 ——“像我脊柱的凹凸,纺锤形的锁链,因为边缘少,我的肋骨腐朽破碎,像朽屋椽,我的眼睛和瞳孔的光,像贫穷的井水的光,向着极深处,才看得见。”
因为身体一直以来都在受着自户毒的折磨,所以佛陀断言,过去、现在、将来的所有沙门、婆罗门,都在遭受着剧烈的痛苦,但如果我是这个人的话,最糟糕的是,没有什么能比的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弘一法师对饮食的严格节制,对生活琐事的严格节俭,都是像佛陀投降的历代苦行僧一样实践的,或者是效仿佛陀当时的苦读。
弘一法师作为社会眼中的梵行高僧,真挚而又始终不渝的自强修持,确实感动了无数人,让清瘦的苦行僧形象在社会心中生根发芽。
但问题是,这样的苦行,真的能得到解放吗?
1919年,弘一法师在杭州玉泉清莲寺留影。 当时的李叔同虽然刚出家,却已是清清白白的苦行僧。
行
不求圆满
“我因斯酷毒而苦行,但尚未得人之法。 逮捕是特别的,赢得最多的知道。
”
答案是自佛陀创造佛教以来,一直是否定的。
经过“为极”的苦行之后,佛陀断言,苦行的唯一结果,除了摧毁肉体、折磨心灵外,无济于事。
如果创业者是这样表示的,为什么一代又一代高僧到弘一法师自己,都走了这么艰苦的苦行之路呢?
释迦牟尼佛的苦行像于公元4世纪左右从巴基斯坦的希利出土,现收藏于巴基斯坦的拉合尔博物馆,是因陀罗造像的代表作。
答案也许是,苦行虽然无益于彻底领悟解脱之道,但它可能是通往解脱之路不可缺少的一步。
苦行,既是对日常琐事的对外努力节约,也是对内在自我身心努力的抑制。 如果说佛教最终追求的解脱是一扇空门,那么在它化为空门之前,就必须不断舍弃自身内外笼罩的一切。 苦行使之常态化,欲求少了,身心就会越来越专一。
但是,到了空间,仍然需要艰难的一跃。
佛陀通过非常艰苦的苦行,停止了苦行,寻求真正的解脱。
对弘一来说,他历经磨难后的恶疾,也成了自己生命的拐点。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突如其来的恶疾是弘一自身多年的苦行导致的结果。 过了中午还不守戒律,只吃粗粮素斋的苦修生活,必然会给他的健康带来损害。 但他躺着挡着的遮羞布破席,如果不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更换,自然会成为病菌藏污纳垢的地方。 从现代医学的角度看,弘一法师于1935年过冬
真正的奇迹是,他因多年的苦行而如此虚弱的身体,终于好转了。
高烧开始下降,塌陷的手臂上长出肉芽,肿物的脚开始肿胀,双脚下到地面上不能行走,终于苏醒过来。
弘一说,他的朋友们“发心为腐朽之人(弘一自称)读经忏悔、鞠躬尽瘁、日夜勤奋”,“以极其真诚的心,经过几天的读经,获得了巨大的灵感,终于复活了弘一信仰虔诚心佛法身体创痛——当然,日本医学博士黄丙丁是一位高明而尽心的外科医生
李叔同1931年夏天患过伤寒痢疾。 这是他的第一场大病。 在给学生刘质平的信中,他说,这种病使他神经衰弱,请他代为购买“兜安士保肾丸”。
弘一在事后的回忆中写道:“这次大病,可以说是我一生的大纪念。”
他还特意记住了重病时躺在草庵床上看到的那块座钟。
这块表总是比普通表慢一点,所以他后来移居到他那里,依然把自己的表慢了两分钟。
“这件事在别人看来,可能觉得很有趣! 但是,我觉得很有趣。 因为,我看了看这块表,想到我在草庵大病的情况,往往我感到羞愧,羞于我德薄业重。
我总是要自己感到羞愧。 我总是故意把表拨慢两分钟,就像草庵的表一样,不仅是当时,现在也是。 而且,希望长寿,总是这样。
”
对修行者来说,痛苦,成为解脱之道必有路。
佛陀开悟后不久,表示的是“苦圣谛”。 “苦圣谛者,即生苦、老苦、病痛、死苦、愁悲忧苦”,在人生的过程中,各种痛苦像一根细针插入人的肉体和心灵,人的一生要经历各种各样的痛苦。 修道者在深刻领悟痛苦之后,可以从痛苦中看出真正的含义。
佛经中对人们的苦难所寄寓的描写,就像弘一所遭受的恶疾。
“伉生当知,观其身而生念,身如四毒蛇,常为无量诸虫之啖食也; 是身上臭烘烘的,贪婪的狱缚。 像死了的狗一样,讨厌身体。身体脏,九孔经常流……”
故修行者,求菩提之心,解脱之道,“须舍秽身”——对释门弟子来说,无疑是如此。
弘一在重病的时候,可能也曾被恶疾的痛苦感动过。 在给念西、丰德的信中,当病情恶化时,他自己写道:“放弃一切,专门活用西方。” ——只有舍弃自己,才能从痛苦中解放出来。
但是,最终,他从极度痛苦的恶疾中痊愈了。 而他领悟到的道理,并不是放弃了千辛万苦收集的肉体,最终得到解脱,而是一种“耻辱”。 他在闽南10年,羞愧地说:“所做的事,很少成功,多半是缺而破。”他还写道:“我觉得自己的德行,真的很欠缺。”
他解释说:
“我的性格很特别,我只是希望我的工作失败。 事情失败了,并不完美,所以这才让我总是丢脸! 只有知道自己德高望重,知道自己修善不够,我才能成功,努力迁善! 一个人工作满了,那个人就会满足,骄傲,反而他会抬高我的慢想法,产生各种过失。
所以最好不要希望完美。
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希望你一定失败。 失败了才会羞愧。 成功了就得意忘形了! ”
这句话如此平实,如此亲切,几乎没有任何深奥神秘的哲理,更像一碗干净的鸡汤,而不是佛法的妙道。
玄机也恰在其中,如果弘一要以此导出佛经中的这份污秽,以求早日舍弃、解脱之悟,那或许更符合世界上卓然的梵行高僧的形象。
但仔细想想这个结论,就会发现这只是佛经的简单叙述,还有一个理所当然的老生常谈。
解脱是佛法追求的最终结果,这个结果当然不重要,但无论如何达到这个结果的过程,都同样重要——如果解脱是最终的结果,达到这个结果的最好方法就不是从一开始就产生的。
但是,无论肉体是虚幻的泡沫,还是罗刹鬼城,它始终提供着一个领悟的容器。 有在这个世界上修行的可能性。 有了这个世界,才能品尝到这个世界的痛苦。 有了自己,才能通过各种痛苦领悟解脱圣谛。 所以,在最终到达解放的彼岸之前,自己不也应该认真对待吗?
李叔同在给刘质平的信中,提到一九三五年的大病,称之为“九死一生”。
如果解脱最终是圆满的,那么这个身体就是解脱前的不完美。
作为人出生的时候,本来就不完美,但可以领悟到这个不完美,努力朝着完全前进。 修行的意思是,可能在这里。 另外,不完美的人,追求完美的心,去这个由各种形式的不完美集合构成的人的世界。
在这个不完美的人的世界里聚集着自然的痛苦。 正如弘一写给自己生病的草庵的门联所说:
不管草堆不清除,都会觉得眼前的生意满满的;
不要忘记,庵门总是被遮住的,世界上有很多人在受苦。
在他的恶疾治好的一年后,他走在厦门的街头,看到世间的苦乐伉生,顿时心动,给挚友高文显居士写了一沓短牌。 这一沓短钞票很独特,短短的几句话里,弥漫着某种引导语的暗香。
昨天外出,听到的人有三件事:
一、余买一双一元多的橡皮鞋。 店员只出价7角。
二、路上有人在吹口琴,那首曲子是日本国歌。
三.回家路上的冷雨。
这一天是丁丑年正月29日,1937年3月11日。
弘一法师摄于厦门鼓浪屿,1936年底。
心灵
悲痛涌上心头
没有悲伤,没有喜悦,他的脸很平静,心里无忧无虑,嘴角仿佛浮现着一丝微笑。
这一笑的意义不是有意的,也不是心悦诚服的,只是多年的心境刻在脸上的慈霭。
这也是世人最为熟悉的弘一法师形象,通过这张脸,似乎真的能明白其内在佛心的微妙含义。
但这恐怕只不过是后世望颜生义般的解释,是出于崇敬和好奇心而形成的形象。 如果这张照片能发出声音的话,主宰者会听到炸弹的轰鸣,听到枪炮的怒吼,听到战斗机在空中肆虐咆哮,听到妇孺的哭声,听到伤员的呻吟,听到死者的鲜血从废墟中流下大地。
弘一法师像,这张照片使用率极高,甚至被认为是标准照片,但实际上是淞沪抗战时期的上海,也就是夏丗尊提到的炮火中的照片。
弘一为朋友写了一篇描写厦门街头风景的短札幌至今已有7个月。 1937年10月29日的上海,淞沪抗战的烽火把这座远东第一城市变成了人类世界的修罗场。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日军发动了卢沟桥事变,进而占领了平津华北。
那时在山东省青岛法事的弘一,虽然日军的炮火还没波及到,但也闻到了刺鼻的硝烟味道。
农历7月13日,是弘一出家20周年的纪念,日军在逼近青岛的炮火中来到。
这时,身边的人劝弘一避寇离开青岛,弘一写了“殉教”两字,阐明了初衷,在给朋友的信中,他写道:
“在朽人之前,中秋节他决定去。 金若很难离开,会受到很大的嘲笑吧。 所以青岛即使有大战争,也不想退让。
”
就在他写这封信的同时,淞沪会战爆发了。
从华北到东南,战火已经燃起,直到十月底,弘一终于离开青岛,前往上海,等待三天后开往厦门的轮船。
像往常一样,他对自己的停止行动制定了周密的计划。 给在上海的朋友夏丗尊的信中写道:“如果要去上海的话,我打算在广东省泰安市寄宿。” 然后,在旁边特意用小字把地址写得很细。 “新北门外,马路旁,面朝南,那块地属于法租界的边缘。 某银楼对面入口,与新北门旧址斜对,其西亦有”
夏天,尊去看望他时,弘一住的酒店说:“一边走近民国的道路,一边走近外滩。 日本飞机炸毁浦东和南市一带,“坐在房间里,每几分钟就会受到打击”。
住在上海租界的夏天,尊自己,自始至终都住在上海,离战火这么近,他再也阻止不了。 但是弘一坐在炮火中,“冷静下来,嘴唇微动,这一定又在念佛了”——的脸上我们没有任何喜悦,“还留有笑影”的照片,在这次会面后拍摄。
“世界上的一切,本来都是假的,不能认真。 上次我不是为你写了《金刚经》四句吗? “一切有为之法,都应如幻之泡,露如电。
’——你现在意识到了这个真理。
”在酒店里,夏、向尊所说的话,乍听起来,弘一似乎对身边发生的牺牲这万千名号的巨大苦难毫不在意,以一种梦幻般的有为诸法,用空想的心去看待这场滔天的战祸。
但事实上,对弘一来说,这句话只是安慰朋友郁闷之心的清凉良药。
战争并不是与他无关,只是经过世事和磨难,他的反应再也不会像年轻庸俗时那样激烈了。
在进入空门之前,弘一给弟子丰子恺寄过少年时代的信。 那是他当时去日本留学之前写的诗。
“装着走。
莽中原,暮鸿啼彻,几衰柳。
破碎的河山谁来收拾,零落的西风依然……听匣底苍龙的怒骂。
夜长难眠,惜群生心肝截肢。
是祖国。 你会容忍背叛吗? ”
如此“惜肝”少年血气方刚的声音,在暮年的古佛黄卷中,化作如露如电的佛偲呢喃着。
但内心的波澜,并没有真正沉入古井的深潭,而是在外界的震动中浮现。
他回到厦门的时候,战火也逼到了绝境。
厦门的形势也越来越危险,在给弟子李芳远的信中,弘一写道:
“最近,厦市风声有点紧,但腐朽的人为了守法,发誓不躲炮弹,和厦市一起生存。
”
他引用了诗句。 “花圃秋色淡,尚有黄花晚节之香”——“在我人的一生中,晚节最重要,愿与仁等共勉。
”
7个月后,1938年5月3日,弘一离开厦门,4天后,厦门沦陷。
战火蔓延中,大地俨然变成了人间地狱。 在炮火亮起的暗夜里,到处洒满了血污,杀戮者的狞笑和受害者的哭喊,交错在这片深邃的大地上。
如果把整个国土比作一个人的身体,每一个毛孔都是生灵,每一个血肉都是生命,如今,他们被脓疮痈毒这样的战祸病菌蹂躏、侵蚀、折磨、腐化,皮肉绽肉、筋骨分离。
如果说两年前的病是自己的痛苦,那么现在天下的战祸就是天下的痛苦。
自己的手臂绽开了剧痛的血肉白骨,现在是躺在焦土废墟上的血肉白骨。
伉生的无间地狱,不是他的无间地狱,如何解脱?
毁灭
天心月圆
“朗月光华,照亮万物。
山川林,清凉纯洁。
蠢蠢欲动,团圆而悦。
一起沐浴在灵辉中,宛如登山乐园。
”
双树婆娑,湖水静,远山寥寥,坐在湖畔的两个人,翘首仰望空中的朗月,低头凝视着湖光月影,就连旁边的两只兔子,也像有灵性的东西一样,不怕生者的麻烦。
天地万物,是如此和乐,如此清洁,如此恬静,这样的景象,确实像乐园,但毫无疑问,不是人间的景象。
漫画家丰子恺在描绘这样的情景时,心中一定也像朗月光华一样清凉吧。
这幅画,加上和其他爱情一样的画,共计60张,是这个虔诚的弟子,向自己的恩师弘一法师献上60岁生日的祝贺。
10年前,弘一法师50岁诞生时,丰子恺画了《护生画集》,以戒杀护生为宗旨。
50岁画50张,60岁画60张,一直画到100岁。
如今,他已实现了自己的誓言,弘一也在弟子贺寿的画集里,按照画意,为每一幅画题写下诗句,揭示护生的戒杀之道。
《护生画集》第二集《中秋同乐会》。
丰子恺纯真幼稚的画风与弘一天真浪漫的书法相结合的书道世界,有如佛国的净土,可惜这方净土中的朗月光华,无法照亮现实中无边的暗夜。
这时,已是一九三九年的深秋,抗战已进入镐战状态,战火已蔓延大半个中国,皎洁的月光下,田野的悲鸣和尸骨之间只有晶莹的磷火。
书中的朗月和风只是一种希望的想象,这种想象很快进入现实,被血雨腥风无情地一扫而光。
书中为护生,书外为杀生,肆无忌惮的杀生。
弘一曾在淞沪战场边缘感到炮弹轰炸的颤抖,他的弟子丰子恺目睹了士兵抢劫的惨状。
1937年11月6日,两架日本战斗机飞到石门湾开始空袭。 两个小时的空袭和疯狂扫射导致全城32人丧命。 其中五具尸体散落在丰家院子后门外的瓦砾中。 丰子恺举家避难说:“带着火药气体和血腥气。” 撤离途中,他听到了更可怕的惨案,在上海南站“火车顶上坐满了人,又坐满了人”
屋顶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掉了下来,有的掉在轨道旁,手脚被车轮压坏了,悲鸣着火车开动的声音被淹没了! ”从嘉兴逃出来的亲戚对他说。 “我看到一个女人抱着婴儿躲在墙角喂奶。
突然车站附近落下了炸弹,弹片飞了过来,正好刮了那个女性的头。 刨的一瞬间,这个无头女人还抱着婴儿危险地坐着,没有倒下,婴儿也还在吃奶。
”
丰子恺用绘画《护生画集》这样独一无二的笔调将这一悲惨的情景描绘出来,收入了描写战时生活百态的《战时相》之中。
《护生画集》和《战时相》就像一张纸的两面,理想的和平与现实的血腥暴力。
这就是他的老师弘一法师最后四年的照片。
丰子恺画的《战时相》。
弘一法师的最后四年,多被描写成仿佛远离尘世一般。 他有经书讲法,也有隐居山林禅房的,也有善缘慧根的人来信,为慕名而来的求字僧俗写书法、吃饭、念佛、研律藏,但外界干扰了他的清心,使他不得志
但是,如果分散了聚焦于弘一人的目光,用一个人的目光关注伉生,就会发现围绕在弘一清凉世界周围的,是被火焚烧的五逆浊世。 尽管他最后居住的泉州没有落入日军之手,但自1937年抗战以来,五年间日军战斗机轰炸达49次,就在他覆灭前一个月,也就是1942年9月
战争也让他担心的日常琐事变得困难,1938年厦门沦陷时,泉州大米价格为每斤7元,但就在他灭亡前的夏天,大米价格暴涨到每斤150元。
一瞬间发生了九百生灭,一瞬间发生了万千的往生。 在这场战争中,有多少生死,有多少往生?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不是很多生死与共的人之一。
埋在焦土里,死在战壕里,被塞进废墟里,被刺刀刺进废墟里,被枪弹击中,饥肠辘辘,被瘟疫困住,死人了,和自己所受的痛苦相比,到底有什么是痛苦的? 自己所做的死,和他们所受的死,有什么不同呢?
确实,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完美,所以有悲欣。 但是,正因为有悲欣,方才是这样一个苦乐相依的有情世界,在犯了各种各样的罪的同时,也能种下各种各样的福特。
无论如何,他都会离开这样背道而驰,这样喧嚣的世界。
他似乎早已预知自己将寿终正寝,这一年五月,在给弟子龚天的信中,他写道:
“余归西。 本会以此作为最后的教训。
”
10年前,弘一曾在厦门妙释寺做过《人生之最后》的演讲。 详细叙述了从重病到临终,再到之后的攀登。 临终念佛的时候,用磬的小木鱼还是大钟的大木鱼更妥当? 死后,如果遗体僵硬不能穿衣服,“必须用热水冲洗,用布搅动热水,使手臂肘膝周围弯曲
而且,他临终前的遗言是“窗边门没关好的人锁门”,“把常用的4个茶碗拿走,放在地板上,装满水,不让蚂蚁闻着臭往上走,焚烧时会损害蚂蚁的生命。”
如此致密严谨,近乎苛刻。
我想,如果不是弘一,而是普通人在临终之际不提出这种细致的要求,旁边亲友的心里大概会涌起一种厌烦的抱怨之心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似乎也违背了佛教“大快朵颐”的解脱之道,世俗人的红尘也像一颗难以割舍的执念之心。
但如果这真的是执念,对佛门里的人来说,要求解脱成佛,终生不懈怠,不也是执念吗? 因为知道学生害怕死亡,所以发誓禁止杀害学生。 这个誓言,不又是执念吗? 看到伉生苦灾,不得不心怀慈悲; 不得不富有感情,对人抱有高兴之心。
放下一切,要大大舒适,即使是解脱; 一味向善,守护伉生,这种哀叹之情,不是一种解脱吗?
他那缜密而细致的文章,终于延续到了绚笔之时,在写完如今脍炙人口的《悲欣交加》后,又写了《观经》三个字。
我想表明,这四个字的出处不在于自我创造,而在于它的由来,他只不过是引用了佛经来写成句子。
但是,《观无量寿佛经》没有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的真正出处是《首楞严经》。
根据佛教的传说,末法时代的各种灾难降临,《首楞严经》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正法也会消失。
画中描绘了佛陀弟子阿难听了佛陀的教诲后,“在大庭广众中合掌行礼,心旷神怡”。
他对佛陀说:“现在领悟到佛门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修行”,虽然自己还没有正式开始,证明了正果,但他想“毫不留恋地掠夺所有的学生”。
这是二千三百年前,佛陀弟子阿难提出的申请,现在也是佛门弟子弘一临终前写的一段伟人诗。
写完《悲欣交集》的三天后,即秋九月初四,即公元1942年10月13日,弘一覆灭。
“让别人看到他流泪,这是‘悲欣交集’的感受,不是他的错。 不要误会。
”
那天他的眼里没有泪水。
呼吸停止的时候,正好是晚上8点。
月色如舟。
在这个世界上
弘一法师给朋友的遗信。
君子之交,淡如水。
执象而求,眼前千里。
有多余的话,听轮廓忘词。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弘一法师的遗书,穿过炮火的烟雾,到达朋友的夏天,到达了尊的手中时,他已经去世半个月了。
他突然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天,和弘一的戏剧故事。 他问弘一。 “万一对你直言不讳,临终也好,上床也好,都要火化。 我是外行。 我该怎么办? ”弘笑着说。 “我在这里写了遗嘱。 必要时给你。
如果你在外面,我会叫你在家把发电报告发给我回来。 读了遗嘱后,一切都照做。
”
但是,他终于看不到老朋友的最后一面,也没有亲自为他举行“外行”葬礼。
他拿着那封信,站在那里,只留下了眼泪。
而他的徒弟丰子恺,在接到老师过去的电报时,正蓄势待发,准备举家从遵义搬到重庆。
他没有哭,“坐在窗下沉默了几十分钟,为法师塑了一百尊雕像,把各省信仰他的人分开,掐石立碑,提出了永久保留的愿望。
计划到重庆后动笔。
即使毕业了,也要早上吃粥,收拾行李,找车”。
但是他的学生李鸿梁只能从一张旧报纸上得到老师去世的消息。 这时,日寇攻打金华,走近绍兴,作为绍兴中学的老师,连日来,他不得不带领学生在崇山峻岭之间东逃西避。
他战后终于返乡时,弘一法师当时居住的戒珠寺大部分变成了小学校舍。 小栖云寺虽然平安无事,但寺庙里存放的弘一法师的书画和其他书画都被卖国贼胡耀枢洗劫一空。
“后来有人在汉奸胡耀枢家看过曾由法师和马一浮先生撰写跋的敦煌唐人的写经。 被孩子撕裂,被地上的就任者践踏了。 其他的我也知道! ”
弘一居住的草字田头的普庆庵“躲在角落里入定般地留存着”。
“愚钝的伉生,不知不觉中,寿短而薄,像石头的火,像水一样泡沫,像电光一样出来,云在里面吗,不惊讶也不怕? 云在哪里,贪图广阔的金钱和利益? 云在哪里,沉迷于酒? 在云中,会产生嫉妒心吗? 这样生死,在海上流浪。
”
一切生死,都像大海一样无常。 在大海中漂流的人,悲伤、喜悦、忧愁、愤怒、愤怒、悲伤、欣欣,终究不过是一只扁舟,在这无尽的苦海中漂流。
是否解脱,也许只是在苦海中是否坐船前进和是否登上彼岸的区别。
无论如何,这无边的苦海,是人。
但人活着,都是苦海行舟,舟与舟各不相同,有的是楼船客轮,有的是蓬舟筏。
弘一法师乘坐的竹筏,救伉生无贵贱,就连贫贱之人,在他未曾离开离别之心的眼里,看起来也比那些名流还要高,但在坑坑洼洼里,很多缅怀弘一法师逃出苦海,颂扬他修行功德的文章
最后,我想引用一个叫陈永安的女孩的经历。
她和弘一法师不熟,也没亲过他的只言片语法语。
她只是个孤儿,8岁时失去父母,被送到了收养孤儿的泉州孤儿院。
如果说痛苦是一种修行,那么年幼的陈永安可以说始终在修行之中。 她的苦读比弘一法师严格。
弘一每天的斋菜里还放着莱比锡,但陈永安和孤儿们的饭菜只有腐烂的蔬菜或树皮:
“木瓜树倒下后,去树皮,取下芯,切成细丝也是料理。
香蕉树倒下后,取下树皮,取下芯,切成碎片也是料理。
苋菜吃叶子,苋菜腌制,也是料理。
荠菜、油菜花、高丽菜、还有咸煮红薯可以说是上等料理。
”
为了争夺老师吃剩下的菜,孤儿们“蜂拥而至,有的用手抓起盘子里的菜吃,有的用勺子舀饭吃,有的甚至把盘子里的菜汤,伸舌舔个精光”,——种种痛苦,都是弘一的深重
他们当然也听说过弘一法师的名声,但最终,这个举国仰望的高僧在慈儿院附近的寺院修行。
但对他们来说,那是另一个世界,苦海中的另一艘船。
因为偶然的缘分,陈永安与孤儿们失散的小扁舟和弘一法师的竹筏结为一体。
弘一法师去世后,全院的孤儿被召集到承天寺,为他们从未见过面的高僧大德念经。
当天中午,策划法师葬礼的人给这些孤儿们送去了汤面。
这是她在孤儿院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弘一大师涅槃像夏恩敬画。
执笔/李夏恩
编辑/李永博走青青子
校队/付春惣赵琳